乡情散文：土豆
文/邢占双
秋收，起土豆是大事。时间紧，活计重。土豆不像玉米和黄豆，放成了铺子可以在地里躺几天。起土豆一旦上犁就要在一天半天内运回家，土豆不能在地里过夜。扛不起猪祸害，架不起贼惦记。溜土豆的人在附近转悠，瞅准空子装满袋就走。
起土豆时合伙的人家会更多，除了特意找的人还有不请自来的屯邻。谁来帮忙了，一定要记着，到人家起土豆时，也要主动去帮忙。否则就是不懂人情味，背后会被人讲究。事实上，一家帮了另一家，另一家也一定要在当年收秋结束前把这个人情还上。
如果谁家起土豆时来帮忙的人多，说明这家人是正经过日子人家，在屯子里人缘好。当然也有厚着脸皮挨家找人帮忙的，碍于面子，即使自家活忙不过来，也得出人帮忙。如果谁家起土豆时人手少，或者就自家那几口人，稀稀拉拉的在地里刨饬半天，就会遭人耻笑，背后议论这家人这日子过得太死性，没有人情味，这日子不带过好的。
起土豆时，往往是男女老幼齐上阵。男的负责使唤牛马，赶套扶犁，赶车运土豆。妇女和孩子主要负责捡土豆。妇女和孩子挎着柳条筐，跟在犁杖后面弯腰捡起从地垄上豁出来的土豆。
土豆的果实不像其它庄稼的果实裸露在大地之上。其它庄稼明晃晃地将果实挂在腰间或顶在头顶，老早就接受着乡人的品评。谁家的这块庄稼真好，谁家的那块庄稼太次，谁家估摸能打多少粮食。谁家有正事，谁家一天瞎忙乎。
土豆的果实隐藏在地下，不到最后一刻，谜底就不会揭晓，所以起土豆是一件非常令人期待的事，仿佛在寻找宝藏一样，惊喜在最后一刻展现。只有当犁杖豁开大地胸膛的那一刻，随着一道黑沟的出现，大大小小疏疏密密的土豆便滚动着亮相于地垄之上。如果土豆结的又大又密实，听着帮忙人的赞美之词，主人便欢喜得合不拢嘴，承诺晚上饭桌上加个菜。如果土豆又小又稀，主人便会感觉特别沮丧，还得听着别人的小话儿，感觉自己很没正经事儿似的。
妇女们说说笑笑，手里飞快地捡土豆，嘴上品评谁家土豆结的密实，谁家土豆个顶个的大，谁家土豆溜溜球球，跟牛眼珠子似的。
家乡的土地是黑土地，盛产土豆。土豆多是麻皮土豆，有白瓤的，有黄瓤的，还有红瓤的。红瓤土豆的皮红里带粉，瞅那颜色就让人心生欢喜，是土豆中的贵夫人。烀熟了吃，面得直噎脖。但是不高产，结的比较稀，所以不是谁家都种红皮土豆。如果是炒土豆丝，红皮土豆就顶不上白皮和黄皮的了。
谁家的地刚起完土豆，溜土豆的人就上来了。孩子和女人居多，大老爷们一般是不干这个活的，让人耻笑，正经活还干不过来呢。
我小时候也无数次挎筐或者拎袋子溜过土豆。手里拿个三齿挠子或者四齿挠子。三齿挠子比四齿挠子好使，四齿挠子因为多个齿，所以土豆被刨出个眼儿的机率就大。双脚叉开，猫下腰，吭哧哼哧地刨、挠，那个力道，那个角度也要掌握好。
一旦刨出一个又圆又大的土豆来，就感觉很兴奋，因为这是意外的收获，纯属捡的。一旦刨出个土豆，却被挠齿儿扎了个眼儿，就感觉很可惜。看着黑乎乎的土地，似乎什么也没有，挠一会儿，也能挠出大大小小圆圆扁扁的土豆。
不管谁家的土豆起得多么干净，总会有所遗漏，从中还能溜出几袋土豆。散养的猪们也不失时机地大拱一番，拱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黑沟。人瞅着来气了，踢它一脚，打它一土垃块，猪们哼唧两声，跑一边去了，一会儿又踅摸回来。
起的土豆，拉回家用草帘子苫上。土豆皮实，但怕风怕光，经过风吹日晒，土豆就会变成青绿色，吃起来辣喉。村里人管这样的土豆叫青得愣。这样的土豆都挑出来喂猪，或者送到粉坊，好的土豆要卖掉，中不溜的要下土豆窖。
在村里，家家都有一个土豆窖，在房前屋后，也有的挖在自家屋地中央。长方形的，窖深二三米，秋收前就要挖好，里面可以存放一车土豆。土豆在土豆窖里过冬，窖口盖上谷草，窖里冬暖夏凉，能储存一年半载。大萝卜、大白菜也可以放到土豆窖里。下土豆窖里掏土豆，是孩子们常干的事也是我最不愿意干的事，窖里太憋屈了。常常产生窖口被盖上，人被封死在窖里的瞎想。
挑出的小土豆崽子和半边青皮的土豆留着喂猪，再挑出一些中不溜的土豆送到粉坊去，换粉条，或者卖给粉坊。粉坊主给的价钱总是很低，心里骂着粉坊主黑心。但也没办法，若是有一点办法都不买给粉坊，土豆总不能搁外面冻着，窖里又装不下，外面的人又不来收。然而粉坊漏出的粉条却是上等的好粉，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好的粉条。
从粉坊拉回几十斤粉条，一把一把的用高粱秸捆着，垛在仓房里，够吃一两年了。有了一垛粉条，感觉日子过得特别踏实。如果上镇上或者县城，也时常给亲戚带去一捆两捆粉条。
如今，我的家乡依安县在土豆上大做文章，“一亩种薯”实现了县域带动脱贫全覆盖，小小土豆又成为了助推乡村振兴的生力军。坐落于乌裕尔河南畔的春城马铃薯合作社，薯种优质，畅销吉林、河北、山东、四川等地。
阳春四月，春城马铃薯合作社里的备春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。土豆种子堆积如山，农民兄弟精挑细选，将圆溜匀称的土豆种子挑选出来。过去栽土豆全靠人工，牛马扶犁，人挎着筐将土豆栽子一个一个栽进新趟出的垄沟里。如今把土豆栽子放到机器上，人站在地里，看机器一冒烟，一撒欢，土豆就种植进了大地的胸膛。
一个人种几十亩地，几百亩地，像玩一样。机械化的种植，使农民成了自己土地的主人，他们是土地上的国王。如果能承包到几十亩几百亩土地，那么给他们什么工作，他们也不换。他们自己就是黑土地上源源不断的财富制造者。
到了秋后，土豆丰收，个顶个的圆，个顶个的面，白皮白壤，黄皮黄壤，成袋成车，输送到马铃薯加工基地，变成雪白的淀粉，变成晶莹的粉条，输送到全国各地。
质朴无华的土豆，亲亲土豆在黑土地上潜滋暗长，为家乡人创造了源源不断的财富。
广阔肥沃的黑土地上，30多万亩土豆的种植量，丰收的前景真是不可估量啊，必将为下一个美丽壮观的丰收节献上一份厚礼。
（文中图片来自网络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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